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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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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 (3)

手掌貼在沈璃的額頭上,白色的光芒在他掌心閃現,燒得迷迷糊糊的沈璃好似覺得舒服了一些,無意識的在他掌心一蹭了蹭,行止目光不自覺的一柔,手掌未動,小拇指卻悄悄摸到她發際線上,把散亂的幾根發絲往後捋了捋。

肉丫緊緊的盯了一會兒,發現沈璃呼吸漸漸變得均勻,確實好受許多,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,緊接著心裏難免起了點抱怨:“神君給我家王爺指了個什麽樣的姑爺啊。”她撅嘴道,“還沒成親就已經夜不歸宿了,也不來打個招呼,今日若是神君不在,王爺的病情耽擱了又該怎麽辦。”

行止沒有說話,只是放在沈璃額頭上的手掌悄悄的落到她的臉頰上,指腹輕輕摩挲著她還在微微發燙的臉頰,一言未發。

“昨天便惹出了事損了王爺聲譽,今天早上拿了塊玉佩說去找墨方將軍,哼,誰知道他是不是去找墨方將軍呢!”肉丫對拂容君本就極是不滿,但之前主子不在不敢得罪他,現在有人撐腰,她便將心頭的怒氣與擔憂一並抱怨出來,“這還是在魔界,待以後王爺嫁去了天界,舉目無親,她還得受多少委屈,王爺脾氣犟,日後若是受了委屈必定也不會告知魔君,那時候……”肉丫越想越嚴重,眼眶一紅,竟是快哭出來,“那時候,誰還會為她心疼。”

“是啊。”行止無意識的呢喃出聲,“誰還會心疼。”

然而這句話便像是一塊無意劃過皮膚的尖銳石子,擦疼了他的臉頰,讓他不由得微微垂下了眼眸。凝視著沈璃的睡顏,他的指腹劃過沈璃的臉頰,眉眼,鼻梁,挨個摸了一遍才收回了手。

“已經沒有大礙了。”他讓指尖離開光滑的皮膚,在床榻便又沈默了許久才站起身來。

肉丫害怕沈璃病情反覆,一雙眼緊張的盯著他:“神君去哪兒?”

“不走遠。”他道,“若有事再到院子裏找我便是。”言罷他頭也沒回的離開了沈璃的屋子。

肉丫看了看沈璃,又看了看行止,紅著眼眶嘟囔:“怎麽這樣啊,王爺還沒醒呢,連多待一會兒也不行麽。天界的神仙真是冷心薄情。”

冷心薄情麽……

行止站在院子裏看著自己的指尖,他似乎能看見尚還殘留在指尖的沈璃的體溫,那般灼熱,像要一路燒盡心裏一樣。白色的光芒再次在指尖亮起,只是這次,行止不知自己要驅散的熱度到底在哪裏,這種像被燙傷了一樣的感覺,到底是從哪裏發出來的。

他不知道……

肉丫將帕子擰了,細心的搭在沈璃額頭上,自言自語的嘀咕著:“王爺啊,以後要是實在沒法,你真的嫁到天界去了,你也別對那些個神仙上心啊,你看,一個這樣,兩個也這樣。都不是好人。”

沈璃眼皮微微動了動:“本王知道。”

沙啞至極的嗓音從她嘴裏吐出,肉丫嚇了一跳,而後驚喜道:“王爺醒了?還有哪裏不舒服嗎?”

沈璃慢慢睜開眼,沒有看肉丫,只是無意識的重覆著:“我知道。”

神仙本就心性寡涼。

清晨醒來的時候,沈璃覺得神清氣爽多了,身體中有一股力量在充實著她的血脈,讓她感覺身體比平日輕盈許多,她這才意識到,昨天和前天的不適,或許只是因為身體在適應那顆碧海蒼珠。魔君也在她服食珠子之後交代過,雖然本是她的東西,但離開她身體也有千年的時間,突然回歸,造成不適也是應該的。

沈璃將五指一握,從床上翻身坐起,揚聲道:“肉丫,拿本王的鎧甲來!今日我要去營裏練練兵!”沈璃的鎧甲是不常穿的,她常對付的那些怪獸,就防禦的角度來說,穿鎧甲與不穿鎧甲都差不多,這些精鋼或許還沒她的肉來得皮實。但去營地練兵卻不一樣,在那裏,她是將軍,而不是戰士。

待收拾好了,沈璃走過前廳,看見行止也正從他那院裏出來,兩人打了個照面,行止難得面上表露出了微怔的神色,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:“王爺這是要去何處?”

“練兵。”沈璃簡潔一答,也不再多說,抱拳稽首,“神君今日盡可在魔界隨意游玩,但凡有收取銀錢處,報碧蒼王府的名字便可。沈璃先告辭了。”言罷,沒有半分猶豫,扭頭就走。將行止獨自留在前廳裏,望著她的背影瞇眼沈思。

兵營在城外。沈璃燒了一晚上,壓根就忘了拂容君來找墨方一事,是以走到軍營時,看見墨方一臉菜色的向她走來,沈璃初時還有些微怔,但見他背後追得氣喘籲籲的拂容君,沈璃恍然了悟,然後一聲嘆息。

拂容君在墨方身後喚著:“哎,玉佩啊,本君還你,你怎麽不要啊!昨日扯斷了繩索是我不對,我不是給你擰了根穿好了麽!你這人身為將軍,怎生還如此小氣。”墨方黑著臉不理他,待走到這方,他看見沈璃,腳步微微一頓,終還是上前來,稽首一行禮。而他背後的拂容君則在看見沈璃後,面色一僵,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。

墨方許是心中帶著羞惱和火氣,也沒與沈璃說一句話,轉身便往營地裏走。

沈璃將他一拽輕聲道:“慢著。”墨方一楞,眸光落在沈璃抓住他手腕的手上。心中情緒湧動,但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只化作眼裏一道暗光,轉瞬即逝。沈璃只耽擱了他一瞬,便立即放了手,悄聲對墨方道,“他……確實是有給你造成麻煩?”

“是。”即便是墨方也忍不住嘆息的揉了揉額頭。

“不想理他?”

“王上。”墨方正色道,“墨方此生,從未如此厭惡一人。奈何……”他咬牙,“又不能痛揍一頓。”

沈璃點頭:“回營吧,這裏交給我。”墨方一楞,眼看沈璃向拂容君走去,他雖很想去打探,但最終還是本能的遵從沈璃的命令,默默的回營,而進入營地前一刻,他好似看見有個白色慢慢向沈璃那方走去,而沈璃背對著那人,什麽也沒察覺。適時一名老將軍上前來,將墨方一拽:“你小子還偷懶呢!”墨方唯有隨將軍進了軍營。

沈璃站在拂容君跟前,上下打量了他一眼,拂容君聲音強自壓著顫抖:“有何貴幹?”

沈璃道:“直說吧。我的屬下不似仙君這般閑,他沒時間,也由不得仙君肆意玩弄。”

拂容君不服氣的一揚眉:“你憑什麽覺得我是在玩弄他。”

“拂容君的真心?”沈璃譏諷一笑,“你自己知道在哪兒麽?天界的那些事我不管,你愛怎樣都好,你我婚約我也可不計較,但是,我魔界將士,是用來上戰場殺敵除害的。不管誰意圖用任何方式禍害他們,先問問沈璃的紅纓槍。”

拂容君被沈璃唬得一震,隨即抖著嗓子道:“這是墨方的事與你何幹!”

沈璃心下覺得此人甚麻煩,但面上卻眉一挑既是挑釁道:“哦,你不知道嗎,墨方可是本王的人。”

拂容君臉一僵,登時面色慘白。沈璃輕蔑的看了他一眼,心道,這家夥這麽怕她,以後定是不敢去找墨方麻煩了,回頭再想辦法欺負他幾次,待他受不了自會會天界去,彼時行止也走了,正好樂得輕松……

沈璃一轉頭,恰好看著三步開外的白衣男子,她微微一楞。

行止……

他初時一臉冰冷,與沈璃目光相接後,唇角楞是慢慢磨出了一個笑來。沈璃也收斂了臉上所有情緒,淡淡問道:“神君為何在此?”

“王爺不是讓我隨意逛麽,我恰好想看看魔界的軍營,便來了。”他唇角的笑弧度更大,但眼眸中卻是連沈璃也能感覺到的寒涼,“只是方才不留心聽到王爺的話,心裏卻奇怪,為何這與我在邊界軍營中聽到的話可不一樣呢?行止記得,王爺當時可是狠狠的拒絕了墨方將軍啊。”

來找茬的。沈璃在心裏給他這段話做了如是總結。

拂容君一聽此言,慘白的臉色微微恢覆了一點紅潤:“被……被拒絕?”他怔楞之後倏地自語道,“好機會!”

沈璃目光一轉,也不為行止戳穿自己而生氣,對拂容君不屑道:“你若覺得自己有本事來與我來搶,盡管放馬過來。”言罷,她轉身往軍營走去,一眼也沒看行止。

唇角微微抿緊,行止盯著她的背影,眼神微涼。

30

沈璃走進軍營,因為被壞了事,心中帶著些許不甘的火氣,但見周圍將領們熟悉的面孔,她暫時將那些不快都甩在腦後。一一回了來行禮的將領,其中才回王都的尚北看見了她,更是忙上前來微帶抱怨道:“王爺離開也不與我說聲,害末將一通好找啊!”

沈璃一笑,拍了下他的手臂:“是本王的不是,回頭你挑一家酒館,本王做東,任你喝到盡興!”

旁邊立馬有將士道:“王爺可不能厚此薄彼。”

“哎,這話我可聽見了,王爺,見者有份啊!”

“成,都請了!”沈璃看見練兵臺,想起今日來軍營的目的,揚聲道:“本王今日興致好,讓士兵們都來與我練練,過得了十招的,一並與將軍們吃酒去!”

能與碧蒼王過招,輸了也是榮耀。一時間兵營中熱鬧了起來,將軍們都將手下的精英喚來,令其與沈璃過招,每一個士兵沈璃都不放水,能用一招打到的,絕不讓其撐到第二招。一個時辰下來,上臺者已有數十人,卻沒一人過了十招。

沈璃額上熱汗淋漓,但眼神卻越發閃亮,眼下這個士兵是唯一一個在她手裏過了五招的人,她誇道:“有潛力。”言罷,身形一動,繞至那士兵身後,士兵反應也不慢,側身要躲,哪想沈璃卻是腳一掃,亂的他下盤,再將他肩膀一擒,摁在青石板的練兵臺上。士兵忙認了輸,沈璃松了他,指點了幾句他的缺點,讓他下場。

“下一個來戰!”

忽的一陣清風過。沈璃一轉眼,白衣披發的男子靜靜的站在練兵臺的另一側,笑道:“行止請戰。”

臺下一片嘩然,竟是沒人註意到,行止神君是什麽時候到軍營之中來的,更沒有人看見他是如何上臺的。沈璃面色微微一冷,一把抹去臉上的汗水,盯住行止:“神君這是何意?”

“行止獨自一人在天外天待得久了,許久不見如此熱鬧的場景,便想來湊湊熱鬧,王爺可是不肯與我比試?”

“神君尊體,沈璃不敢冒犯……”話說說完,行止身形一閃落在沈璃沈璃,伸手一擒抓住沈璃的肩頭欲將她制住,這手法竟是方才沈璃與那小兵過招時用的。沈璃側身一讓,肩頭一震以法力彈開行止的手,轉身揮拳便往行止臉上招呼,但眼瞅著快揍上他的臉頰,沒等行止自己躲開,沈璃自己動作便是一頓,讓行止抓住機會,一手擒住她的手腕,往身後一擰,沈璃動作再次被制住。

“王爺可是怕傷了我?”行止語帶笑意。

沈璃心頭一惱,腰一彎,順著行止的力道,一個空翻,解了困。另一只手還在空中抓住了行止的肩頭,待她腳一落地,只聽一聲低喝,摔肩便將行止扔了出去。可待將行止扔出之時,沈璃只覺掌心一空,他人已不見,“噠”的一聲腳步輕響,沈璃猛的一回頭,與此同時,手肘毫不猶豫的擊中行止的腹部,但卻如打到棉花裏一樣,力道盡數被散開。

這樣的打鬥就像是她平時與行止的對話,每一句攻擊性的語言,皆被他從有化無,分散而去,從來沒有一次讓她打到實地。

如此一想,沈璃心頭更覺憋屈,動作更是急躁,但越是急越是拿行止沒有辦法。

沈璃氣惱之時,卻在恍然之間想到,為什麽這人說要與她鬥,她就必須與他鬥,他將她玩弄在掌心,憑什麽她就不能自己躍出他的手掌。她攻擊的動作一頓,行止也跟著停了下來。

沈璃這才發現,原來,除了最開始那一招是行止主動攻來,後面的他一直都在防禦,像逗著她玩一樣,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唱的獨角戲。

適時她正與行止面對面站著,距離極近,一只手停在行止頸項間,手腕正巧被行止握住。她仰頭望行止,見行止對她笑道:“王爺,十招早已經過了。”

沈璃一用力,掙開行止的手,退開兩步道:“神君到底意欲何為?”

“先前聽王爺說與你過了十招便可討得酒喝,行止不愛喝酒,所以想向王爺討個別的東西。”

沈璃臉色冰冷,但礙於場合還是好聲道:“神君今日既然贏了沈璃,有何想要的,但說無妨。”

“我欲問王爺三個問題。”行止掃了一眼臺下眾將,待看見外圍站著的墨方與另一邊的拂容君時,唇角弧度一揚,“第一,欲問王爺,尚北將軍是你何人?”

被點名的尚北一楞,周遭將士皆用懷疑的眼光打量他,尚北急得一頭大汗:“神君怎的如此問話啊!末將可是有家室的人!”沈璃眉頭一皺:“只是同僚。”

“這位老將軍又是王爺何人?”行止指著白須老將又問。

“亦是同僚。”

“墨方將軍又是王爺何人?”

沈璃一默,眼角餘光瞥見了外圍的墨方,又瞅見了另一頭忽然目放亮光的拂容君。這行止君今天是想將她的話拆個徹底啊!墨方先前像她表白了心意,當時她既明確拒絕了,便不該在任何場合讓他心抱希望。同拂容君私下說也只是為了嚇嚇他,讓他知難而退。而現在……她今天既是為了幫墨方才撒了這個謊,自然不能因要圓一個謊又害墨方錯抱希望。且今天將士們皆在此……

“仍舊只是同僚。”她淡淡說出這話,換得行止滿意的勾了唇角。

下面的將領們都為這莫名其妙的三個問題撓起了頭,不知道到底打的什麽啞謎,唯有拂容君一人叉腰笑了起來。此時此刻,即便沈璃再三告訴要把這些事視若不見,但仍舊忍不住微微捏緊了拳頭。

行止神君你果然好樣的!

“今日比試到此為止。”她冷冷瞥了行止一眼,轉身下臺,第一個便走到了墨方身邊。冷著臉交待他道:“日後若那拂容君再纏著你,揍。打死了算我的。”

墨方一楞,小聲問道:“王爺可是……沒幫到我?”

沈璃臉色又是一黑。瞪了他一眼,墨方立時噤聲。適時周遭的將領們皆拋開了方才的疑惑,圍上前來,讓沈璃請他們去吃酒。待沈璃被將領們拖走,墨方站在原處定定的望著她與將領們說話的背影,唇角不自覺的一動,頜首道:“謝王上心意。”

忽然冷風一刮,墨方方覺脊梁寒了一瞬,還沒找到是從哪方傳來,便聽人喊道:“墨方。”人群中的沈璃突然回過頭來沖他一招手,“走啊。”

墨方一楞,搖頭道:“我留守軍營便好。”

“把他扛走。”沈璃下令,轉身繼續往前。兩個將軍扛著墨方,一行人熱熱鬧鬧的離開了軍營,士兵們留下來接著做日常的練習。拂容君噔噔跑上練兵臺,雖不敢造次,但還是難掩喜悅的對行止鞠躬道:“多謝神君點明!”

“我不是想幫你。”行止瞥了拂容君一眼,“只是……想逗人玩玩。”但……玩出的結果明明和他預想的一樣,可為什麽卻沒讓他開心起來呢。

他想看見的,不是那樣淡然相對的沈璃……

拂容君一擡頭,看見行止沒有笑意的臉,張嘴想說,神君,你這可不像玩了別人的樣子……但話到嘴邊,拂容君還是識趣的咽了下去,轉而道:“如此,拂容便告辭啦。”說著便要向沈璃離去的那方追去。沒料步子還未邁開,便聽行止淡淡道:“你在這裏,似乎也太放肆了些。”

拂容君渾身皮一緊,僵硬的轉頭望行止,卻見他臉上有勾出了抹雲淡風輕的微笑:“自然,行止不會責備皇孫什麽。”拂容君心底暗暗松了口氣,“我昨日已折紙鶴送信去了天界,一切交給天帝定奪。”

行止轉身離開,獨留拂容君一人站在練兵場上,一臉冷汗如雨下。他好像……聽見了帝君拍案怒喝的聲音……

晚上,沈璃與將軍們喝到深夜才回。

墨方將微醺的沈璃送回王府,告別了他,沈璃推門進屋,繞過大門前的影壁,卻見行止身著單衣,隨意披了件衣裳站在前院,他目光微涼定定的望著她。四目相接,沈璃一句話也沒對他說,扭頭要便去找肉丫。

“王爺也是要嫁去天界的人,如此與男子一同晚歸。這可不好。”

沈璃腳步一頓,院裏燈籠打在她臉上的光讓她五官更為立體,而她眼眸中卻沒有光亮照進去:“哦?不好?那神君說說,如何叫好?”沈璃一頓,冷笑,“看著與自己締結婚姻的人,去糾纏自己的下屬,這便是神君的好?”

鮮少聽見沈璃用如此語氣與人說話,行止眉頭一皺:“你喝醉了。”

“可清醒著呢。”沈璃眼眸藏著三分森冷,三分惱怒,還有更多不明的情緒,冷笑道:“若要論哪樣是好,沈璃今日騙得拂容君相信我的話,那才是好。打消他的心思,幫了我的下屬,也未免以後拂容君那東西把事情鬧大後,我的臉面尷尬。而今日行止君你卻做了什麽?哈!好啊!”沈璃一聲笑,“終於逼得沈璃認輸了,您可滿意?只是行止君約莫不知道吧,你那些舉動看在沈璃眼裏,簡直就像一個吃了醋的凡人在想盡辦法證明些什麽,怎麽?神君這可是看上沈璃了?”

行止沈默,倏爾挪開目光,側頭一笑:“王爺醉了,神,哪來的感情呢。”

上古神,無欲無求,哪裏會去喜歡人呢。沈璃早該知道的。

“既然如此。”沈璃轉身往自己屋裏走去,只在夜風中留下一句涼涼的話,“日後沈璃無論護何人,做何事,還望行止神君,休要多舌。”

“放沈璃一條生路吧。”

涼風過,撩起行止的發絲。他仰頭,望著魔界灰蒙蒙的天空,許久之後才自言自語道:“好吧,我盡量。”

31

翌日。

一大早,魔宮中來人便來了人將沈璃叫了進去。

議事殿中,魔君坐在上座,墨方在一旁立著,還有幾位軍士站在另一邊,見沈璃入殿。魔君揮手讓幾名軍士退下,開口便道:“昨晚,拂容君通過魔界跑去人界了。”

沈璃一怔,那邊墨方倏地垂頭跪下,聲色微沈:“都是墨方的錯。墨方願承擔全部責任,將拂容仙君找回來,再受任何懲罰。”

“怎麽突然……”沈璃望著墨方,還有點沒反應過來,楞楞道,“你打他了?”沈璃只是隨口一問,不料墨方還真點了點頭,沈重道:“昨日喝得有些多了。”他似頭疼似無奈的捏了捏眉心,“一個沒註意就……踹了他……”

沈璃看墨方一身輕甲衣未換,想來是昨天就一直穿著沒有脫下來,他腳上那雙魔族特制的黑鐵精鋼靴堪稱能對付得了所有惡劣環境,且極具攻擊力。沈璃腦子裏閃過拂容君那一身細皮嫩肉,頓覺墨方這一腳,應當是給了那輕薄的仙君一個好教訓。

“揍了便揍了。”沈璃輕蔑道,“他還小麽,挨了打就跑,以為能威脅誰呢?而且人界也沒什麽妖孽鬼怪的,害不死他,隨他去。”

“不行。”魔君遞給沈璃一張明黃的絹紙,“天帝昨夜加急傳來的旨意,著拂容君三日之內必回天界。”

沈璃一怔,想起她前天交給行止酒娘的那封信,心裏對這突如其來的旨意大概有個底了。那人雖然看起來一副沒放在心上的模樣,但事情卻辦得這麽快,天帝的旨意來得如此急,必定是他還在信中說了些別的吧。

沈璃垂下眼,一時不知心裏是何種滋味。

“所以,三日之內必將拂容君帶回來。”魔君淡淡道,“不過好在人界的時間過得慢,還有不少時間去尋。”

沈璃點頭,看了眼垂頭認錯的墨方,又看了眼魔君:“所以,這是要我去尋?”

“君上!這皆是墨方惹出來的禍事,不該連累王爺。”魔君一擺手,打斷墨方的話:“在人間的時間還長著,此一行,意義並非在將拂容君多快的帶回來,而是正好讓你們年輕人多了解一下彼此。璃兒,你可明白?”

明白。這門婚事是躲不掉的了,所以便要她對拂容君上上心,順帶也勾引得拂容君對她上上心。沈璃點頭:“我回去收拾收拾便出發去人界。”

墨方見狀,本還欲阻攔,但方才魔君的話猶在耳邊回響,就像有魚刺噎住了他的喉嚨,刺痛而讓他什麽也無法說出來。魔君繼續交待道:“至於墨方將軍,對拂容君動手,以下犯上的事仍舊要予以處罰……”

“別罰了。”沈璃道,“是我讓他揍的,要罰算我頭上,待我帶拂容君回來之後,自會來魔君處領罰。”言罷,向魔君行了個禮,轉身便出了議事殿。

墨方跪在地上,默默握緊了拳頭。

沈璃離開王府的時候只知會了肉丫一聲,一眼都沒有望行止住的別院。她想,反正他們現在也沒什麽關系了。

再到人界時晴日正好,天空碧藍微風徐徐,沈璃踏白雲落在京城中一個小角落。呼吸著久違了的幹凈空氣,沈璃不由舒展了一下腰身,深吸一口氣,瞇起了眼,忽然很想找個有葡萄架的陰涼處睡一覺,她想,如果還有吱呀作響的搖椅在耳邊催眠那就再好不過了。

呼出一口長氣,沈璃睜開雙眼看著陌生的小巷,輕輕一笑。

想什麽呢,那都是過去了。

出魔界之時,軍士告訴她拂容君是向著揚州方向去的。可沈璃沒管,駕了雲便先來了京城這方,找拂容君之前,她得自己玩個夠。這次沒了追兵在後,沈璃要悠閑許多,她特意走了集市,在小攤面前穿著一身綢緞昂首走過,竟有讓她一種一雪前恥的感動。

晃過集市,沈璃憑著記憶找到了當年行雲住的那個小院。

此時人間距離她上次來的時候,已有數十年的時間,街道小巷的模樣有的都已經改變了,行雲那座被燒得焦黑的宅院也已經重新修了起來。只是樣子已與之前大不相同。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,有幾個孩子鬧騰著從她身邊跑過,嘻嘻哈哈的笑聲灑了一路,擾了一方清凈。這是以前行雲院子門口從來不會出現的場景,那家夥是那麽偏愛清凈。

已經,完全不一樣了啊。

沈璃轉身,又去了當時的四皇子府。皇家府邸倒是未曾有什麽變化,還是在那個地方,裏面的亭臺樓閣修得比當年還要富麗堂皇。只是這裏的主人已經換人。沈璃忽然想看看當年那株呆呆的小荷,她是否還在池塘中枯萎,又忽然很想知道,當年的睿王和他深愛的那個女子,最後結果如何。

她撚了個決,使了障眼法,從大門走了進去,可是走了一圈才發現,當年的那個池塘,已經被填平了,又蓋了一座屋舍,沈璃默然。王府裏也沒有當年睿王的痕跡,新的主人照著自己喜歡的模樣把這裏改成了他的天地。

物已非,人已非。

沈璃忽然覺得有點不甘心,對她來說還像是前不久才發生的事情,那些她擁有的記憶,於這世間而言,卻好似連痕跡也沒有了。就像是……被這個世界拋棄了一樣。更甚者,會不會,這世上根本沒有行雲此人,一切只是她虛妄幻想……

她心中一驚,急於求證,身形一遁便找去了皇宮,在陳放歷史的地方,翻閱到了記錄當年的書籍。

當年的睿王最終還是殺了他的哥哥登上了皇位,而當年死而覆生的睿王妃,卻終其一生沒有接受皇後的封號,她出了家,伴著青燈古佛,過了一生,睿王也為她一直未立後。

這其間原因,史書中並未記載,或許是因為史家覺得,這不過是崢嶸帝王一生當中不足以為道的一筆。沈璃看著這寥寥幾筆的描寫,又想到了義無反顧的小荷,與葉詩相比,她連這一筆的記錄也沒有。沒人知道她的存在,或許連那個帝王也忘了。畢竟,為皇帝而死的人那麽多。她指尖在書頁上劃過,靜靜的落在“國師行雲”四個字上面。

他是睿王一生中最倚重的人,但卻一直沒受封號,只在死後被睿王追封為大國師。

他在這世間留下的痕跡,就只有這麽一點了,這一頁翻過,便是別人的歷史。沈璃忽然覺得一陣好笑,她到底在求證什麽,尋找什麽!就算全天下都記得行雲,與她何幹。她的記憶只因為和自己有關,只是自己的回憶。而且不管行雲是真是假,他都已成過往。沒有哪一段過去是能找得回來了。

沈璃拍了拍自己的額頭,搖頭低笑。她怎麽會為了一段回憶,失措成這個樣子?真是有損碧蒼王英名。

沈璃身形一隱,離開皇宮,走在宮城外,她卻忽然腳步一頓,緊接著轉了步伐,往集市走去,買了兩壺酒,又悠閑的出了城。行至城郊小河邊,沈璃一攬衣袍,在草地上坐下,揚聲喚道:“神君還要跟多久?”

樹後白衣男子靜靜走出,半點沒有被人點破行蹤的尷尬,坦然的在沈璃旁邊坐下,淡淡道:“什麽時候察覺到的?”

“神君。”沈璃遞給他一壺酒,“沈璃若愚笨至此,早在戰場上被殺了。”

行止一笑,接過酒壺晃了晃,兩人間一陣靜默:“昨日……”

“神君……”

兩人同時開口,又同時沈默下來,最後是行止一笑,道:“昨日是我的不對。本想今日與你道歉,結果一覺睡醒才知你已來了人界,這才跟了上來。”他目光落在流淌的河水上,映著瀲灩的光芒,語氣雖淡,但卻能聽出因不常道歉而微微別扭嘆息:“抱歉。”

沈璃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,行止這麽一說,倒弄得她有些怔然,楞了一會兒才道:“沒事……左右欺負拂容君的法子還多著。而且沖著神君發脾氣……用魔君訓斥的話來說,便是以下犯上,沈璃也有不對。”

行止一默。兩人之間再次安靜下來。

“以前。”沈璃像是下了什麽決心,忽然指著前面不遠處的一塊草地道:“有一次我以原型的身體躺在那裏,筋疲力盡,動彈不得,我此一生,從未如此難堪狼狽過。”

仿似想起了什麽,行止眼裏洩露出一絲笑意。

沈璃扭頭看見他微微彎起來的眉眼,心中卻有幾分澀然,“當時,被人撿回去時,我雖沒說,但確確實實有一種被救贖的感覺,像是遇見了傳說中的英雄。”她一笑,“這輩子頭一次見到自己的英雄,卻還是個那麽普通的凡人,掐住他的脖子,不用使太大勁兒,便能讓他窒息而死。”

“大概是從那個時候起,我對行雲,上了心。”這是她第一次在行止面前如此冷靜清醒的提起行雲。她等了一會兒,沒聽見行止開口,微微有些嘆息道,“神君,行雲,沈璃不笨。”

小河靜靜流淌,水流的聲音混著沈璃的話鉆進耳朵,行止倏地一笑:“又被看穿了。”

32

天色漸晚,夕陽落下出一片絢爛,連帶著將小河也映得美輪美奐。

這是在魔界鮮少能見到的美景,沈璃望著金燦燦的水流,飲了口酒:“其實早有察覺。只是一直想不通,好好的天外天不住,你為何要跑到下界,去做一個憋屈的凡人。”

“呵。”行雲搖頭:“這個位置,才是真憋屈。”他話音一頓,“而且等你活了我這麽久就該知道。無聊會成為你做很多事情的理由。當初下界我本只欲投胎成為一個普通的凡人,過凡人該過的一生,奈何……”行止無奈一笑,“輪回道給我換了個凡人的身體,但孟婆湯卻沒有洗掉我身為神明的記憶。”

沈璃一楞,沒想到他是真的入了輪回道,喝了孟婆湯。但是,一碗孟婆湯卻沒洗掉神的記憶。所以行雲才懂那麽多奇怪的陣術,但卻半點沒有法力,連鬼魂也看不見。沈璃了悟:“以凡人之軀,哪能負擔得了那麽多記憶,難怪是個病秧子。”沈璃話音一頓,“既然你全部都記得,為何卻裝作與我不識?”

行止一默,側頭看沈璃:“與你在魔界邊境趕墨方回王都的理由一樣。”

因為不喜歡,所以不想讓對方因為自己而耽擱。也是呢,在身為行雲的時候,他也沒有對她說出一句接受,歸位之後,更不可能了吧。與其相識,不如裝作陌生嗎……沈璃眼眸一垂,他是這樣的意思啊。上古神無法回應她對行雲產生的感情,所以幹脆裝作不認識她,避免她將對行雲的感情延續到他身上。

斷絕她一切念想嗎。

沈璃一笑:“行止,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樣的舉動才能讓對方不會喜歡上自己?”她嘆道,“你那些舉動,根本就是在勾引人啊……”還是說……有時候,他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。

行止目光一動:“你被勾引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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